新港孩子與薪傳的美麗相遇
蘇依屏◎前雲門資深舞者
每一次舞蹈課前,安和國小張校長就會集合孩子們擦地板,校長總說:「自己的場地自己擦。」來回至少四趟,擦完身子也開始暖了,這是每次開始排練前的重要儀式。
決定讓國小二~六年級的孩子來跳一首專業的舞蹈,本身就是一場冒險,這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一批小舞者,要來挑戰6 分鐘腰酸腿痛的一支舞。「耕種與豐收」主要的動作包含插秧、挲草、收割等,在主題當中變化出各式各樣的動作、節奏、隊形,孩子們不僅學習肌力協調性、身體的音樂性,藉由隊形變化加強對空間的感知,所有感官要方方面面照顧,如此複雜,對於非舞蹈專業人士,有相當難度,而對於最小的二年級孩子,絕非易事。
每次的舞蹈課程長達4 ~ 5 小時,如何讓孩子維持在長時間的專注力,不容易,年紀越小越難,排練過程中孩子會累,或者身體的酸痛讓他們臭臉不開心,他們的心情全寫在臉上,更在動作的表現上,而且時不時問:「老師,現在幾點?」於是學習比較穩定的大孩子,是全體進步的重要助力,而享受在跳舞樂趣中的孩子,是老師教學上的最大安慰,跳舞多半都是一群人一起跳,每一個人都很重要。
與孩子們排練的過程也如同耕耘,好比農作物不見得長成我們想要的樣子,正因為長得不同,需要適時給予不同的養分與刺激,孩子累了就增加息的次數,有時嘗試再加把勁,測試孩子的耐受能力,激發孩子的潛能,有時明白嚴格要求會有反效果,那就休息吃點心,其實孩子們於休息時間都體力大好,在排練室裏奔跑玩耍,體力不是大問題,困難在於要反覆練習那些吃力的動作,然而反覆地練習,是為了讓孩子把動作深刻烙印在身體裡,變成本能,如果頭腦還要想動作,或者心裡不篤定,左顧右盼看別人,就是不行,必須練到像喝水一樣自然,才能上台表演。
這當中不乏有容易分心的孩子,需要更長的時間,更多的練習,更大的耐心,某些進步少少慢慢的孩子,表現起起伏伏的孩子,不禁會擔心,心中也暗自準備做好最壞打算,若不得已要淘汰,必須捨得。
跳得好不好是一回事,學習的態度才是老師們在意的關鍵,當演出的期程進入表演服裝籌備階段,仍然有孩子讓人擔心能力是否足以上台表演,老實說孩子的動作雖然還未達到最理想的狀態,但是一旦音樂播放,都會盡力跳到最後,而且所有排練從未缺席,孩子沒放棄,老師當然不能放棄。
《薪傳》舞作,代表了克服困難,勇敢堅持,不輕易放棄的精神,這16位小舞者,沒人放棄,全部堅持到最後,因為堅持而獲得眾人的掌聲,師長的肯定,家人的讚賞;歷經8月~12月辛勤耕種,演出當日,看到孩子們在舞台上自信發亮的眼神,歡慶大豐收,感動難以言喻。孩子們和我們分享「練這支舞很累、很辛苦,身體很酸痛」、「我這輩子絕對不要當舞者」、「很開心我沒有放棄,堅持到最後」、「謝謝老師用很多的耐心教我們跳舞」、「我以後也想要當舞蹈家」。
過程中,有些泣不成聲的孩子說:「謝謝大家陪我練習」。跳舞的美好,正是因為一群人陪伴著彼此。一齣1978 年創作的經典舞作《薪傳》,46 年後,2024 年能夠藉由一個貼近生活的慶典「新港四季風·平安來過冬」來呈現舞作片段「耕種與豐收」,並且是回到編舞家——林懷民老師的故鄉,由嘉義縣新港鄉的孩子們來表演,意義非凡。
謝謝孩子們的信任,跟著嘉卿和依屏老師一起完成耕種與豐收的旅程。
一趟感恩與勇氣的旅程
許嘉卿◎前雲門資深舞者
回想起2008 年,雲門2在中正大學藝術駐校的成果發表,第一次由素人學生們演出雲門經典舞作《薪傳》中的「耕種與豐收」。接著,在高雄縣、嘉義市的藝術駐市、雲門50 週年x兩廳院青銀共創計劃、池上秋收藝術節,我幾乎參與了每一次「耕種與豐收」的素人版排練。
然而這次「耕種與豐收」在新港平安祭中由安和國小、月眉國小的學生演出,我必須承認是挑戰最大的一次,因為學生的年齡特別小,最小的甚至只有國小二年級!
12月7日鄉親場是我最難忘的美好時刻,這天是孩子們正式演出前的彩排日,開放安和村的村民們進場觀看,大家都非常緊張與興奮!經過三個多月的用心練習,孩子們果然不負眾望,專注、堅持的完整演出感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觀眾!
大家除了看見他們努力的成果,在分享時刻,聽見他們一一說出排練期間的心路歷程,很多孩子不禁流下真心的眼淚,此時,我們真的覺得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任務。
我感受到現場觀眾給予孩子們滿滿的愛與溫暖的鼓勵,而好幾位孩子在分享時,除了說到「堅持」,也都特別提到「謝謝大家陪我練習」,透過學習一個作品在孩子們心中種下感恩與勇氣的種子,凝聚鄉親們的熱情,這是多美好的事啊!
回到林懷民老師的故鄉,帶著新港的孩子們一起跳舞,有太多人要感謝,是大家成就了這個難得的緣份。
此時,我想要再次跟孩子們說:你們真的好棒,謝謝你們沒有放棄,雖然我們像蝸牛般一點一點慢慢地進步、前進,這段過程一點都不輕鬆。但是,過程中所有的辛苦都會成為彼此生命裡重要的養分,感謝勇敢的你們也帶給我和依屏滿滿的力量,共同激勵彼此,一起繼續前進、突破!
這是一趟充滿感恩與勇氣的旅程,也讓我再次深信舞蹈藝術對社會是有著深厚的意義與貢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