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7年10月17日成立的新港文教基金會,再一年就整整三十年了,這年裡,將供人檢討反省,在這資源匱乏、老化少子化嚴重的新港農業鄉,三十如何而立?為何而立?可不可以未來三十年,基金會仍可繼續成立。
不能否認,基金會會在解除戒嚴的1987年成立,一定跟當時新港的社會、政治、經濟、文化、信仰等氛圍有關,特別面對幾乎是全民同樂的大家樂賭博遊戲,一方面傳統農村文化保存受不了出口導向經濟發展的催殘,台灣錢淹腳踝的同時,精神生活沒有進一步提升,空虛的心靈反而墮落在變本加厲的金錢遊戲中;另方面,解除由上而下的戒嚴統治後,台灣社會長期被壓制的良心訴求,如228平反、農民、婦女、原住民等弱勢者的權益、環境保護、文化傳承等等此起彼落,新港之所以選擇成立基金會,一部份可能和抗議縣府強制徵收中洋村土地轉賣財團引發的520農民運動被強力打壓有關,於是,較沒有政治色彩的文化教育工作,以「期望下一代不變壞」為願景的文教基金會,成了那時新港鄉親共同的出口。
1987年7月15日凌晨正式解除戒嚴,開始允許台灣人民有集會結社的自由,然而,戒嚴的幽靈卻時時浮現,直到歷經三度政黨輪替的今天,有時我還在懷疑台灣社會是否有真正解除戒嚴。當年新港鄉親受到林懷民率先捐出十五萬元的鼓舞,自動發起募款,每每召開籌備會時,會場後面常常有些不請自來的陌生人士徘徊,在注意聽我們的討論,也有黨部人員欲介入董事會人選,地方人自己關心地方事在統治者看來好像是件危險的事。
基金會一開始只是引進藝文展演,辦些活動給孩子開開眼界以彌補城鄉差距,然而,在有心人士看來,天下怎麼可能有那麼「憨」的醫師,只是出錢出力而已;這樣的懷疑在1989年租用媽祖大樓前房子作為基金會會館時達到高峰,因為當時邀請了林懷民耕耘新港的父親,貴為考試院副院長的林金生先生返鄉主持啟用儀式,許多鄉親以為,陳醫師會以基金會為基礎,經營人際關係,在林副院長家族的加持下,政治前途將無可限量;然而,我只是為了圓父親一生最大夢想而返鄉開業,基金會成立在開業的第七年,診所正是最忙碌的時候,之所以會成立基金會,主要原因是光靠藥物無法根治罹患大家樂群症候群的鄉親,我想要從心理、社會、文化、心靈等各層面,尋找大家樂成因及防治方法,參與選舉玩弄政治並不是我的興趣。
基金會租用會館之後,為了日常運作及辦理活動開銷,光靠一百多萬基金所生的利息根本不夠用,為了解決此困境,林副院長親自帶我拜訪長榮集團張榮發董事長,答應支持基金會每年一百萬,連續三年,但是,三年以後呢?
記得還是台大醫科學生的時候,我曾在林副院長家中當家教,他指著客廳牆壁上掛著「公爾忘私」的匾額告訴我:「那是當年祖父林維朝先生手書,用來訓誡後代子孫的一段話,服務公職之後便一直掛在辦公室自我警惕,蔣經國先生當行政院副院長時到辦公室曾問起這段源由。」
其實,「公爾忘私」在新港長輩口中有許多活生生的例子:像前輩謝宗揚發起勸募、王得祿將軍等捐款設立作育英才無數的登雲書院、前清秀才林維朝提供家宅成立新港文人吟詩作詞的「鷇音吟社」、家產富裕的洪粉員創立「同樂軒」,開創新港「北管巢」的新世代…等等皆是。因此,若能傳承「公爾忘私」的精神將可以幫忙基金會永續經營,我們除了鼓勵小額捐款提供大家參與的機會,也將基金會轉成解決新港公共事務的平台,鼓勵義工對社區難題提出處理方法,雖然單靠義工一個人力量作不到,但是大家一起來總是較有成功的機會,基金會利用這種方式,逐步建立公共參與的空間,從藝文展演,到新港的環境、產業、教育、弱勢、健康等等,當基金會解決了這些問題,得到認同,鄉親才有可能出錢出力協助基金會的發展。
「公爾忘私」成了基金會最核心的價值,秉持這股精神,基金會一步一腳印,走了近三十年,展望未來,特別當台灣民主發展陷入派系對立、選舉買票的泥淖中而無法向前時,如何經由「公爾忘私」成就愈來愈多公共參與的力量,將是本來我們必走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