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幅畫如何繪出時光的流逝?一幅肖像畫如何在瞬間抓到引人的神韻?一部紀錄片如何回來看自己並彌補土地連結的斷裂?
「2010新港作食人繪影聯展」開幕了,我想要回到8月初阿淵(黃文淵)陪著Stefano、耀紅夫婦以及小溫(溫祥忱)、韻如到新港開始創作的時光,回到楊暉9月初在新港文化館.25號倉庫裏下筆的瞬間,回到記憶的最初,去描述這段創作過程的艱辛與美好,但文字又如何能紀錄已逝的時光與瞬間的交會?
近兩個月,我喜愛推開基金會4樓展覽室以及新港文化館大門的剎那,如同打開潘朵拉的盒子般,充滿驚喜與震撼。後街「竹椅柏」在Stefano的畫面上埋首鑿竹孔、古民的菜農洪阿伯在楊暉的創作中向我凝視。隨著開啟大門的時間與次數的增加,兩間充當畫室的展場,施了魔法般,沿著牆邊,欲來愈多新港地景、新港肖像,井然有序地入列。而大多的時間,Stefano總是彎腰埋首於打底與細部描繪,楊暉總是左手燃菸、畫布前來回踱步、長時間醞釀瞬間的創作。兩位敬業地早上8點多或9點進畫室、12點午餐休息、下午6點收工,嚴謹且規律地「上班創作」。
Stefano與台灣插畫家朱耀紅結婚後,2005年來台灣至今,新港是他第一個農村生活,騎著腳踏車悠閒地四處探尋新港的生活趣味,素描簿上精密地規劃著25幅畫的內容,以及細緻的素描草稿,但作品卻是以義大利人幽默的方式看新港,跳脫一般視覺習慣性的想法,非全然寫實地,而是將題材元素重新組合、創作於畫面上。如同作品「別墅」,畫面的主體是大大的魚肉、大大的酒瓶與酒杯,酒友們則退在後方,圍著長桌談天說地,告訴他「乎乾啦」=Four dollars。
相對於義大利式的幽默,楊暉的創作如在無人的境界,全然自我,左手點了一根菸,右手執起畫筆,聚精會神、瞪著大眼、快速來回地望著現場的模特兒與畫布間,時而緊皺眉頭、奮筆揮灑;時而喃喃自語、躍起向畫中奮力頓筆;捻墨再起,再下筆鋒回氣轉、潤飾毛髮衣襟,而後落款收筆。他微微吐了口氣,左手的菸燃成長長的灰。一根菸不到的時間,楊暉完成一幅現場肖像速寫。只見畫中皺成一團的線條,退一步細看,人的眉目清晰可辨,再看,神韻躍然於畫布上。他說:「第一筆是最可怕的,對我而言,藝術是一種陌生的協調關係,如何在瞬間找到吸引我的部份,找不到——拉倒。」
阿淵說:「創作的過程,是個漫長的面對自己的過程。」我想起源發號醬油伯,堅持日曝180天等待發酵的過程,夠不夠漫長?Stefano在接受媒體訪問時,覺得在新港最感動的事情是:許多位超過80歲的長者,依舊堅持著自己手工製作的理想,每天雙手勞動地製作著讓人安心、衷心喜愛食用(使用)的產品。如竹藝伯徐木泉先生、源發號醬油伯林川源先生、麵線伯許春吉先生…。
原來藝術家景仰的是:昨天、今天、明天,沒有作弊地對自己負責。竹椅伯每天鑿竹孔的細膩工法、麵線伯每天在烈日曬出好麵線、醬油伯每天斟酌著黑豆發酵的程度。我想,藝術創作如是:用靠近自己的方式,給自己交代。